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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具风骨的红楼丫环
来源:汤杨摘自《畅销书摘》 发布时间:2018/5/24 11:22:27 发布人:

有谁还记得《红楼梦》里的彩云?

总有一些人远离舞台中央,是大事件中的小角色、边缘人,她的戏份很少,云淡风轻,一掠而过,仿佛是一出大戏中的一个路人,但是,这并不能说明她没有她的爱、她的信念、她的跌宕起伏、她的喜怒悲欢、她的风骨和柔情。

彩云本来也是鸳平紫袭一类的人物,是“百个里头挑不出一个”的角色。《红楼梦》第三十九回,李纨和宝玉等人议论起这些能干的大丫环,探春评价彩云:“外头老实,心里有数儿。”就连贾政“在家出外去的一应大小事”,都是彩云百般留心,“太太忘了”时,及时“背地里告诉太大”。彩云在王夫人屋里的地位和作用,相当于凤姐的平儿、贾母的鸳鸯。

作为王夫人的首席心腹大丫环,聪慧干练的彩云却始终帮扶着人人瞧不起的赵姨娘和贾环。在这个被贾母评价为人人都生着“两只势利眼,一颗富贵心”的大家庭里.多的是趋炎附势、跟红顶白的人。彩云当然知道赵姨娘不得势,知道赵姨娘母子是王夫人的死敌,她也是最有理由抓住一切机会狠踩这对母子的人(她的正经主子王夫人肯定会很高兴),但是,她却做了相反的选择。

当然,你可以说,这是因为彩云对贾环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感情,恋爱让她对危险关系、职业前途都在所不计,但为什么会是贾环呢?

在彩云的世界里,人人都只拿宝玉当个宝,要讨好、要巴结、要搏上位,谁不知道要选择宝玉?彩云并不是没有机会,宝玉主动和她说笑,她却只是“淡淡的,不大答理”.“两眼睛只向贾环处看”,宝玉便拉着她的手笑道:“好姐姐,你也理我理儿呢。”一面说,一面拉她手,彩云缩回手说:“再闹,我就嚷了。”

宝玉和王夫人房里那么多丫环,只有彩云是主动认真地躲着宝玉、远着宝玉的。她的眼里心里.只有贾环。

可是,她怎么就看上了贾环呢?地位、人品、对待女孩子的心思和态度且不提,就说外貌,连亲爹贾政都觉得宝玉“神采飘逸、秀色夺人”,而贾环“人物萎琐,举止荒疏”,真是没有理由呀!有一个版本的《红楼梦》在彩云和贾环的对话旁边,批的就是一句感慨:“俏女慕村夫,蠢妇配才郎。”

唯一的理由,或许是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,彩云目睹了贾环的苦恼和无助,激发了她的善良侠义.她的母性和同情经年累月地积累、沉淀、发酵,终于在某个机缘巧合的时刻酿造出一份奇异的情感。

彩云第一次出场,是宝玉被贾政传唤,心内怔忡,金钏儿打趣他:“我这嘴上是才擦得香浸胭脂,你这会子可吃不吃了?”这时,彩云连忙推开金钏儿,笑道:“人家心里正不自在,你还奚落他。趁这回子喜欢,快进去罢。”她的善良、懂事、体贴、乐于助人和金钏儿的淘气、刁蛮,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也只有这样的彩云才会爱上贾环,暗暗关照赵姨娘母子。她对贾环有姐姐般的关怀,有恋人般的亲昵。他们的感情和相处方式是被忽略的,一笔带过。但寂寞山谷的角落里,野百合也有春天。贾环也会为了让她欢喜,从芳官那儿讨要蔷薇硝。彩云一眼就看出是茉莉粉,但懂事的她努力拦着赵姨娘去找芳官算账,但“死劝不住”,只好躲进房内。

她是希望息事宁人的,贾环在王夫人屋内抄《金刚经》,要这要那地支使丫环们,只有彩云会递一盅茶给他,轻声提醒他:“你安分些罢,何苦讨这个厌那个厌的。”

彩云当然知道赵姨娘母子在贾府的地位,知道她的情郎是不招人待见的,甚至知道这对母子不受欢迎有自取其辱的原因,但她坚持不懈地对贾环好,而且,她对他的好尽人皆知。金钏儿叫宝玉“你往东小院去拿环哥儿同彩云去”,晴雯知道“太太那边的露再无别人,分明是彩云偷了给环哥儿去了”。爱宝玉不难,他反正是人见人爱的,就算爱情没有结果,至少眼光不会被嘲笑。而这样公开地毫不掩饰地钟情于贾环,是要具有“虽千万人吾往矣”的勇气的。这个姑娘也许不理性,但决不脆弱。

偷拿玫瑰露事发,彩云被平儿警示了几句,“心里也不忍”,坦然应承:“也不用冤屈好人,我说了罢:伤体面,偷东西,原是赵姨奶奶央及我再三,我拿了些给环哥儿是情真。”她要求自己承担,宝玉要代认,她说:“我干的事为什么叫你应?死活我该去受。”虽然是丫环,虽然做了贼,她仍有她的骄傲,守着她的底线。

还是平儿等说怕“叨登出赵姨奶奶”、连累三姑娘探春,彩云才没有坚持己见。众人“都诧异她竞这样有肝胆”,其实,不用诧异啊,没有特别的肝胆和勇气,谁会在那样的环境里如此善待赵姨娘母子?

善良体贴、明白事理、济危扶弱、勇于承担、决不势利,红楼丫环之中,彩云别具风骨。于千万人之中得一彩云,是何等幸运啊!可惜,这个幸运的人却不懂得珍惜。

彩云一生,只犯了一个错:她爱错了人,妄托了真情。她以为他是爱她的,她把他的蔷薇硝、他曾经对她的依恋、他喝宝玉的飞醋,都当成了真切的爱恋。她没有料到,贾环这样的男人是无所谓爱的。他在寂寞中需要稻草,他在孤苦中需要调剂。大家都不搭理他的时候,有个人搭理他,他自然是欢喜的。但是,在他心里,这个人“去了,自然还有好的”。

彩云的结局是被来旺妇替子霸娶,贾环甚至还不如赵姨娘,连一句留她的话都不曾说出口。所有善良侠义的行径都会得到回报,爱人必为人所爱的故事,到底是讲给孩子听的童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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